最牛的同学是老板
前些日子,老家的表哥跑到深圳来,跟我说,平原市有个最大的私营企业,是个炼铁厂,炼铁厂有许多边角废料,如果把那些废料收购的业务揽过来,油水相当大,一年挣个五十万没有问题。有油水的事情,自然需要上头有人。表哥上面没人,只有找到我,他以为我在深圳当记者,属于上面的人,想请我活动活动。
这个时候,我想到了孔令山,他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,如今在我老家所在的平原市做市委秘书长,据说牛得很。打电话给他,试探有没有可能。孔令山咯咯一笑,风轻云淡地说:你回来吧,我把相关人员拢到一起,签个协议。顺便我们也聚聚。兄弟我是个讲究的人,当年我在大学里,抄你作业,你帮我签到,考试时还给我递纸条,大恩要报啊。
我没想到这事这么简单就搞定了,嘻嘻哈哈地和孔令山约定了时间,第二天飞到老家所在的平原市。
下了飞机,走进候机大厅,我看见孔令山站在那里等我。几年不见,这小子细皮嫩肉的,搞得像个太监。孔令山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头大脖子粗的男人,神情谦卑,不用说,一定是他的部下了。
寒暄完毕后,孔令山指了指旁边的男人说:这是郭之明,炼钢厂的老板。
我吃了一惊,原以为这人是孔令山的部下,没想到竟然是我要求拜的人。我连忙握手致谢,郭之明很谦卑地捧着我的手,连声说:请领导多指教。孔令山插话说:本来我可以让市里的车来接你,可市里最好的车就是奥迪,不够隆重,我就叫郭老板来了,人家的车是奔驰,腐败着呢。
郭之明呵呵笑着对孔令山说:老板,你可别取笑我,你才是老板。转过头对我解释说,官场上现在不流行叫官位,叫老板是最高的待遇。你老同学才是货真价实的老板。
老板中的老板
我们嘻嘻哈哈地上了郭之明的车,直奔宾馆。到了宾馆,房间已经订好。时间已是午饭时分,我说:郭老板,此行有个事情麻烦你,中午吃个便饭,我们边吃边谈。
郭之明正色道:这怎么叫麻烦呢,老板刚才已经指示我了,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。叫你表哥过来收购就行了,我给他最低价格。而且,我说好了,你此行的所有开销我包了,你别和我抢埋单。
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,偷眼看了孔令山。孔令山板着老板脸,连句客气的话都没有说。
中饭就在宾馆的酒楼一个包厢里进行的,孔令山下午要主持个会议,不便喝酒。孔令山约定晚上好好喝,又交代郭之明,下午带着我在市区几个地方转转。
午饭我果真埋不了单,郭之明脸红脖子粗地抢着签单。之后,又载着我游山玩水,鞍前马后地侍候着我。
我有些内疚,又有些感慨,郭之明对我如此热情,还不是因为看着孔令山的面子。在孔令山面前,郭之明这个大老板,简直像一个下人,孔令山才是老板中的老板啊。
酒不醉人人自醉
晚宴设在平原市最高档的酒楼里,孔令山还把办公室的几个中层叫来陪酒。酒喝得热烈,孔令山带了头,没人敢投机取巧。不一会儿,就喝光了三瓶五粮液。孔令山称之为第一阶段。
第二阶段开始了,陪酒的那几个人开始放开了,合伙整孔令山,敬酒的理由一大堆。眼看着孔令山招架不住,郭之明挺身而出,将敬给孔令山的酒全部揽过来。陪酒的人开玩笑说:郭之明,你是拍老板的马屁,我们不接受!
郭之明一脸正经地开着玩笑说:老板的屁股我不拍,就会有女人来拍,男人拍男人屁股和女人拍男人屁股,性质完全不一样。前者叫拍马屁,后者叫上错床。所以啊,这个马屁我理直气壮地拍了。
孔令山的脸红扑扑的,笑嘻嘻地看着大伙。大伙终于同意郭之明替孔令山代酒,索性将全部战火燃在郭之明身上,敬酒啊,罚酒啊,划拳啊,一个个花样,轮番着上阵。渐渐地,郭之明的眼神开始发直,舌头开始打结,手脚动作的幅度开始加大,喝起酒来却更加爽快。
当第六瓶酒见底后,郭之明吃喝下去的东西开始从嘴巴里往外漾——他彻底醉了。
大家达到了目的,心满意足,相互庆贺。孔令山也觉得这场晚宴是一场胜利的大会,团结的大会,继往开来的大会,决定结束战斗。于是,他拍拍郭之明的肩膀说:之明,今天酒就这样吧?
不!郭之明倔着大脑袋,含混不清地说,还没喝够!再开两瓶,我还要干!
孔令山似乎有些不高兴,板起脸道:之明,你醉了!
郭之明醉眼迷蒙地看着孔令山,一向小心翼翼的神情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张狂和凶悍,他说:谁说我醉了?狗屁!老子没醉,老子心里清楚得很。喝!
包房里的气氛就有些紧张,我和那几位陪酒者偷眼看了看孔令山。孔令山显然因为权威受到了挑战而愤怒,他一把抢过郭之明手中的酒瓶,大声说:我说不喝就不喝!
郭之明踉跄着又夺过酒瓶,口齿不清地说:你算个屁,我说喝就喝!说着,牙齿一咬,开了酒瓶盖子,哆哆嗦嗦地划拉过来两只玻璃杯,倒满了酒,推给孔令山,道:我喝!你也陪老子喝!
完了,郭之明真醉了!我赶紧抱住郭之明劝道:郭老板,下次吧。今天到此为止。
郭之明是醉了,但蛮力还在,他一肘将我拐过去,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你是谁?他妈的算老几?老实说,你连狗屁都不如!
我尴尬地愣在那里,另外几个人抱住郭之明,要把他往外拖,郭之明挣脱了,抓过一只空酒瓶,摇晃着说:谁他妈不让我喝,我开谁的瓢!大家不敢靠前,面面相觑。
郭之明放过我们,又逼到孔令山鼻子尖下,喝道:跟老子喝!
孔令山的脸色气得发青,他一拍桌子骂道:浑蛋!你想撒酒疯是不是?你不想好了是不是?谁是老板,谁说话算数?
没想到,郭之明也猛地拍了桌子,吼道:狗日的真把自己当老板了!老子才是老板!你算个屁!老子想整你,打个电话给纪委就搞死你。你吃我的喝我的要我的,老子都一笔笔记着呢!你今天不陪老子喝,我现在就打电话!
郭之明说着,还真哆哆嗦嗦地把电话掏了出来。
我一看事情闹大了,顾不上危险,扑过去抱住郭之明的双手,陪酒的几位见状,也扑过来搂腰的搂腰,抱腿的抱腿,总算把郭之明控制住。
包厢里安静下来,一屋子的尴尬。见郭之明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,我放下他,来到孔令山面前,想说几句道歉的话。顺眼一看孔令山面前的酒杯,我愣了——不知什么时候,孔令山真的把面前的那一大杯白酒都喝了!
宴席不欢而散。
第二天一早,我用电话和孔令山道别后,就直接来到机场,飞回深圳。
后来,我听说,郭之明酒醒后,知道自己胡说乱动了。他来到孔令山的办公室,当着孔令山的面扎扎实实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,请求老板原谅。孔令山淡淡地说:谁没有酒醉乱性的时候。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!算是原谅了他。
清醒后的郭之明,当然不敢把我看成狗屁不如的人,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我让表哥去拉边角废料。但是,我坚决地拒绝了。因为我知道,郭之明如此热情完全是冲着孔令山秘书长的身份。孔令山依仗这个身份做老板的事情越多,他在那条不归路上就越走越远。如果他执迷不悟,总有一天,他老板的身份会蜕变成阶下囚的角色。